登城而望,九城之内,万家灯火,如星如炬,远远的,那街市上花灯璀璨,密密挨挨,蜿蜒数里延伸开去,宛若长龙,又似银河跌。仪华扶着城垛怔怔出神,仿佛见着一眼的车水马龙,霓虹闪烁,想此时前世家人不知如何,心中不知是何滋味。
有人走来,只停在身后,仪华忙回了身子,却不想那人离的极近,正撞到怀中,锦缎衣襟上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,就在眼前,连针脚都看的真切,仰头看去,迎上朱樉一双清澈的眸子。
本能的想要后退,身后却已是城垛,她本是饮了酒,叫这风一吹倒显出几分醉意来,只觉得面颊微微发热。
“好看吗?”他问。仪华轻咬了嘴唇,点了点头,身子极力的抵在城垛上,城垛的青砖寒凉如冰,直透过面袍冷到仪华身上,不由颤了一下。
朱樉伸手替她拢了斗篷,道:“那天听父皇说要将你许给大哥,我真是吓坏了,以为这辈子你都只能是嫂嫂了。”
仪华听要将自己许给太子,先是一惊,随即才听明白,应该是皇帝改了主意,一颗心方撂下。
城墙上悬着数尺大的灯笼,在身侧散出明晃晃的光,照在他俊朗的脸上,更显得棱角分明,那一双眸子分外清澈,似乎要将她照了进去。
仪华垂了头,有点不敢迎上他炙热的目光。
有风吹起,竟是落下了雪粒子,这雪并不大,飘在仪华的脸上,瞬间就凝成了点点水珠,极细小的铺洒了一脸,叫这花灯一映,反出灿灿的光来。朱樉望着她,那大红对衿的褂子边上翻出寸来长的狐狸毛,软软柔柔的,被风吹的扫在她脸上,他便忍不住伸手扶了上去,惹得她一颤,想要躲开,却被他钳住。
仪华不知如何是好,窘的别过脸去,只听不远处声音略有些低沉,道:“二哥,这里风大,还是下去吧。”
朱樉忙收了手,蹭了蹭鼻尖,道:“这就下去。”
已近初夏,便是昼长夜短,用了晚膳,朱棣见天色尚早,便叫赵恒德预备了弓箭,往后院子去了。刚一站定,却有个十几岁的小太监急匆匆行至近前,倒身施礼,朱棣斜了一眼道:“起来说话。”
小太监起身伏在朱棣耳边,低语了几句。朱棣微微蹙眉,问了句:“你没听错?”小太监低了身子,恭谨道:“小的听的清楚,确是徐家。”
他点头应了声:“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手中的朱漆描金箭缓缓捻动了许久,才将其搭在弦上,手一松,那箭便飞了出去。
赵恒德走到靶前笑叫道:“恭喜殿下,正中靶心。”
御花园绿树成荫,万木争荣,一园子的花团锦簇,露水犹挂在枝叶上,晨起的宫人正在洒扫,皇子们早已经用了早膳,结伴往坤宁宫请安。
朱棣跟在三皇子身后,一路行至谨身殿前,朱棡见有人一席白衣往柔仪殿去了,又看了看,那人竟是常云月,觉得有些奇怪,回身对朱棣道:“老四你看,那不是常家的小姐,怎么往西宫去了?”
朱棣拢目看一眼,道:“母后常召她们入宫,想来也宫中也有熟人,去一趟西宫,并非异事。”
朱棡摇了摇头,径直进了坤宁宫,朱棣跟在后面正待提袍而入,却回身瞧了瞧,常云月的身影已经拐入了柔仪殿的大门,略有所思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殿角的琉璃瓦泛出明晃晃的光,湖儿拖着白瓷药碗缓步入殿,一旁的小太监伸手打了帘子,一股浓烈的药香弥散了整个大殿,淑妃不由皱起了眉头。
湖儿走到床边,轻声道:“娘娘,该吃药了。”淑妃却阖上了眼睛,道:“这药喝了一碗又一碗,也半点不见好转,我怕是命不久矣。”湖儿见淑妃面色青白,心中不免难过,口中却劝道:“太医前日才调了方子,想这次就对症了,娘娘福泽深厚,又有万岁爷隆宠,圣上那次回宫不是先到咱柔仪殿来?主子定会好起来的。”淑妃轻叹一声,道:“我的病我自是知道,陈年旧疾,自小我爹就四处寻医,也是时好时坏,可怜标儿的身子也如我一般,想是我并无福气,倒是拖累了他。”说着两行清泪已是缓缓滑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