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治急匆匆拢上衣衫,眉宇间当下多了几分惶急,可看着一旁脸色苍白的武媚娘,他却忽然涌上了一股勇气。他拉住武媚娘的手,语气坚定道:“媚娘,你就在这儿呆着,别出去。我出去……我绝不会让人把你带走的!”
武媚娘红着眼眶含泪看着李治往外走,手指却紧张地绞着。她一咬牙,当下转身坐到了桌案旁,提笔铺开了纸张。她怕,她知道晋王护不住她的;她怕,她怕去了就回不来了;她不想死!也决不能死!武媚娘咬着牙刷刷写着好几条计策,只要,只要晋王舍不得她,只要晋王狠下心去做,只要晋王能当上太子、皇帝,她就再也不用怕了!
外面,李治才出院门,就见大理寺卿孙伏伽竟是亲自带人前来的,当下心里便是一紧。
孙伏伽是谁?他当年是隋炀帝末年的京畿万年县(今陕西西安)法曹,后大唐成立,他投效了李世民,期间官场沉浮,是一步步成为大理寺卿的。换句话说,他和房玄龄一样,都曾是大隋的官员,再换句话说,像他们这类官员,除开效忠李世民外,都不可避免地亲近吴王恪。
李治心里已经有些发虚了,他刚刚在武媚娘面前涌起的勇气已经渐渐消散,但来的毕竟是孙伏伽,不是李世民,李治还能撑住晋王的场面。他站在院门口,对着来人,不悦道:“孙大人这是何意啊?”
孙伏伽拱手道:“孙某不过是奉命行事,还望晋王给个方便。”
李治冷笑了一声,身后的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:“孙大人带人直接闯了本王的后宅,还让本王给你方便?”
孙伏伽根本不惧,对着李世民,他都是个敢死谏的臣子,性格说的好听叫刚正不阿,说白了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,又臭又硬。他当下不含糊,直接道:“得罪了,晋王,老臣奉命拿人。来人,进去拿人!”
李治大怒,直接挡在了门口:“大胆!”
“哼!”孙伏伽抚了抚花白的胡子,沉声道,“晋王也不想闹大吧。陛下顾全晋王面子,命我等悄悄拿人,晋王可不要辜负陛下心意。”
闻言,李治当下就是一僵,官兵们当下利索地绕过李治,进门。
李治这才回过神,再顾不上仪态,转身就往里头跑,大喊道:“放肆!谁让你们进去的!”
眼见着那群孙伏伽的人就要进屋,房门反而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
武媚娘一身蔷薇红的衣裙,仰着脸跨出门槛:“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。”她抿着嘴角,看向一脸焦急的李治,咬牙道:“妾身连累王爷了。王爷已为媚娘做的够多了,媚娘这就走了。”她举起双臂,当下朝着李治行了个大礼。
李治见状,心下大恨!这是诀别啊!
他目眦欲裂地看着武媚娘在官兵的挟持下一步步远去,整个人站在原地,浑身紧绷着,咬紧的牙齿甚至发出咯咯的声音。当武媚娘艳丽的衣裙消失在视线,李治终于仰面长啸出声。
屋里服侍的宫人见状,当下再也顾不上什么了,双手举着武媚娘写的纸,就跪倒在李治面前。
几日后长安城外,一干君臣都在城头,遥遥看着远处一长溜的黑点向城门而来。
长孙皇后迷糊着眼,拉着高阳的手,语气着急道:“高阳啊,你替母后看看,那是不是承乾回来了?”
高阳眺望远处,只看见那队伍里唯一的马车前,骑着骏马、着盔甲的一个人,便是露出了微笑,点头道:“母后安心,是他们回来了。”
长孙皇后热泪盈眶,激动地微微发颤:“回来了,可算是回来了……”
高阳也高兴,她的眼睛就没从李恪身上挪开过。
等到队伍即将到达,就见李恪策马上前,从马车旁奔到了队伍前头,仰头冲着高高的长安城头便是一笑。
高阳当下就回了个灿烂的笑脸。旁人只当吴王刚刚是回京的矜持笑意,但高阳偏就知道那是李恪看着她笑的,他的目光是看着她的,他在说他回来了。
李恪帅气地下了马,拱手,朗声道:“儿臣不负所望,迎回大哥。”
李世民连赞了几个好,拉着长孙皇后,示意皇后莫要失态,便是称赞了一通李恪的爱护手足,随即就看向了马车。
也就在这个时候,马车旁的宫人已经掀了车帘,废太子承乾便是扶着宫人的手下来了。高阳能感到,城头的气氛就在承乾出现的那一刻凝滞了。
她自己也不敢置信。
高阳吃惊地看着那个像是平白老了几十岁的人,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太子!如今的李承乾,即使已洗漱好,又穿上了皇子的衣衫,甚至调理了一路,但看上去也没了年轻人的意气风发,就像个迟暮之人。
长孙皇后当场就流下了眼泪,若不是他们在城头,说不得长孙皇后就冲过去抱着承乾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