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鞗目瞪口呆,却没想到,自家老父,如此高龄,居然还有此见识魄力!
居然要拥太子奔走西京,收拢各处强镇,与萧言不惜打一场席卷大宋的内战!
可是现今外面乱军群情如焚,正要拥太子而直入皇城,老父亲身而出,却要带太子奔走西京。如何就能制压得住那些乱军?这要干冒多大的风险?
蔡鞗一撩衣襟就想跪下来苦劝。蔡京却狠狠瞪住他,往日看似平和的昏花老眼,此刻却目光如电!
“且去行事,此刻做小儿女状,济得何事?”
说罢蔡京就一扬鸩杖,大步向外行去,并大声道:“备老夫朝服,且备车马,拥老夫去皇城处!如此定难扶危之举,且随老夫去博一场大富贵!但为下人,便可脱籍,老夫保你们一个选官,就是京朝官,也等闲事耳!出为富庶郡县肥美差遣!但为壮士,老夫保你们入军中,将来为指挥使,为虞侯使,出力犹重者,为横班贵臣!除此之外,今夜过后,每人再赏五千贯!”
如此厚赏,从蔡京口中说出,倒有多少人红了眼睛!多少下人一涌而上,忙碌的去准备朝服,去备车马,去蔡京面前站班扈卫。而那些市井大侠,更是个个群情激奋,围在外圈,拥着蔡京就直出外院。
“随公相去博一场天大的富贵!”
蔡京昂首走在前面,内心除了决然之外,更多还是无奈。
朝局再不如以前了,朝争下台,无非就是退居悠游一阵,总有时机再翻身上去。士大夫之间内争,大抵如是。武臣辈与百姓,直如蝼蚁,不在士大夫辈眼中。士大夫阶层之内,虽然党争愈来愈烈,倒是还有属于同阶层内的温情脉脉。
哪怕几十年的党争让朝局大坏,哪怕依附着赵佶皇权,将天下折腾得奄奄一息,哪怕士大夫辈为始终压制武臣,将大宋血性阉割得十去六七。
可只要这个文臣士大夫辈,还超脱于这个大宋其他所有阶层之上就行!
可是随着萧言崛起,赵家君权,已然摇摇欲坠。士大夫辈宰执天下的权柄,今夜之后,也要摇动。文臣士大夫,只怕再也不是这个大宋高高在上的特殊阶层!
人可以背叛自己阶层的利益,但是阶层却不会背叛自己。
蔡京此时此刻,既然为这阶层拥上顶峰,这关键时刻,又如何能不站出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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州桥之侧,张七带领麾下人马疾疾而行,每人都举着火把,将周遭黑暗街道照亮。两旁街巷中汴梁百姓,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家中支愣起耳朵听着外间发生的一切,只求这乱事不要落在小民百姓头上。
张七本来应该是去开封府衙的,不过开封府衙在汴梁西南角,离得不远。那些关西军将传下号令,已然有好几队人马飞也似的涌向那里。
汴梁土著为军,就是比寻常外镇军马中的军汉有见识多了。知道在这个大宋,武臣辈想升迁上去,在朝中没有靠山不成。且现在乱军当中,一切都由关西军将掌握着,就连太子也牢牢在他们掌中。这遮莫不是出力吃苦卖命的是汴梁军,最后独得大功的是关西村汉不成?
这个时候去搬请朝中诸公,正是可借着这些大头巾压服关西军将,如此大功,也可以重重的分润一笔。且今日迎出那位重臣,岂不就是从此为这重臣托为腹心,将来大家,在仕途上走得更顺遂一些。
乱军从南熏门而入,距离开封府衙不远,顿时就有好几队去争抢。张七心思一转,顿时就命令麾下撒开马蹄,不管不顾,直奔州桥方向而去。
从胡县尉口中,张七已然得知蔡相正在州桥府邸中,迎奉何等样的朝臣,又哪里有比得过老公相的?
主意拿定,张七就发疯也似的催促麾下军汉赶路,一路疾行,这几十骑马术又不甚精熟,路上跌翻了好几个,张七直是不管。这些家伙,只是命里没有禄星相照,理他娘的作甚?
几十骑暗夜疾驰,不多时候就顺着空空荡荡的街道奔近州桥。眼见得就在无数乱军小队四下寻觅朝臣中抢得了头彩。
州桥蔡相府邸左近,似乎有几条汉子抖抖瑟瑟的拿着刀枪弓弩守卫,听到马蹄如雷,再见火光下几十名甲士奔来,发一声喊丢下手中器械就朝着蔡相府邸前跑去。
张七看也不看他们,反而加快速度从这几条汉子身边掠过,直抵气象恢弘的蔡相府邸面前,翻身下马之际,就见鲁勇已然抢在了身前,就要前去敲打关得死死的蔡相府邸大门。
几十名骑士,也各各喘着粗气,就要放声大喊,惊也把蔡京惊出来。
张七在马上大喝了一声:“直娘贼的都收起这副嘴脸!俺们当好生将请老公相,只要老公相出,俺们一切行止,只听老公相吩咐!”
一众人马全都住手闭口,神色各异的看着张七。
这大门关得死紧,不放声大喊,砸门越户,如何请得老公相出来?七哥你且自己试试!
不得不说,今夜张七到现在为止,都是运交华盖。
突然之间,就听见门内脚步声杂沓响动,无数灯火似乎就向门口涌来。少顷之间,就见大门轰然推开,还不是两侧日常出入门户,而是正中仪门!
然后便见在一群披甲之人簇拥之下,蔡京一身朱紫朝服,不用人扶持,手扶着玉带,就这样缓缓走出门来!
张七纳头便拜:“恭迎老公相!俺为今日起而诛除萧贼之持国军都指挥使张七郎,自此以后,但凭老公相驱使!”